月光亮得像太陽，我不是很想動，可是那不行。
 
　　老到老臉成為碎石頭的腐臭老頭告訴我，人要是不動就會從動物變成植物、從植物退成礦物……他曾經有顆腦，活生生的，神經血管都鮮明暴動，但那太麻煩、太疼痛，且使他饑餓，乾癟凹陷的胃使他從貧窮升格為國王般的貧窮──若把他的貧窮給數值化，想必他會比國王更富有。
　　於是他命令他的腦不准再動，但舌頭必須甩個不停，因為他需要它來彰顯他的睿智與偉大，久而久之，當他老去，他萎縮成一顆甩著舌頭的石頭──順帶一提，他是我的老師，曾經是。
　　在他──如果一條長在石頭上的舌頭可以說是人的話，在他終於開始老到瘋癲、開始教出重覆的講課時，我想我已經足夠聰慧到不需要老師的地步。所以我抓住他的臉，讓他跟另一顆更大更堅硬（說不定這曾經是哪來的皇家教授）相貼相觸相吻，我把老師摔在那顆輝長石讓他們磨打彼此，直到他們都在兩方的真理中消逝。
　　老師的石頭臉碎了，碎成淚珠大小的石塊們，也許是因為我的成長而感激得哭了。不客氣的老師，我會聽從教誨，為了不成為礦物而開始旅行。
 
　　他的頑固被碾成韲粉，而在第一次衝擊中他的舌頭就趁著裂縫滑進草叢，至今依然彈性柔韌。
　　我撿起老師溼答答的舌頭，在衣服上抹了抹。
　　灰塵都拍乾淨後，我把它收進吊帶褲左下角那枚口袋中。